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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寒

【毒藏】阿渡

*BL CP有点冷,看着玩玩就好

*之后可能还会有改动

*凤凰蛊以命换命的私设

*玻璃渣子

七岁的叶远最喜欢缠着他的三爷爷。三爷爷叶楷见识颇广,不管叶远问他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

三爷爷很少管庄里的事情,只呆在他那缭绕着茶香的清净简朴的竹间小屋里。那小屋在庄子的偏角,连着一大片茂密的毛竹林。屋子是庄内统一建造的样子,屋后却搭了个不伦不类的小茶棚,破漏的摆布勉强遮住陈旧的木质桌椅,在这一片富气的山庄里格格不入。叶远逃了早课就往那屋子后面的茶棚里去,去找他的三爷爷。三爷爷也不管他逃早课的事,所以每每叶远的母亲来接他的时候总是会埋怨三爷爷对他太过纵容了。

三爷爷只是笑着摆摆手:“我以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这话说了几次,让叶远找到了新的话题。“三爷爷,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几乎成了他新的口头禅,而叶楷总是眯起眼,捧着他的热茶带着慈祥的笑容讲起他的过往,从他小时候怎么逃早课,到怎么偷偷摸摸多拿几根糖葫芦,怎么将这山庄闹的鸡飞狗跳。差不多是叶远犯了什么错,他就讲什么故事。

“您可别再说这些给他听了,你看看他现在,”叶远的母亲伸手狠狠点了点叶远的额头,不管叶远装模作样的嗷嗷大叫,“犯错都会说三爷爷以前页犯过这些事。”

“哈哈哈,小孩子天性嘛。”

 

到了叶远十多岁的时候,他渐渐意识到男女有别,少年风华正茂,情窦初开。见隔壁秀坊的哪个小姑娘漂亮又苦于不知怎么搭讪,便想着要去缠他三爷爷讲以前的爱情故事,只求从中获得些许经验。三爷爷看他好几次皱巴着脸又羞于开口,就大概知道这小子要问些什么了。一向“口无遮拦”的叶楷叹了口气,叶远听到这少闻的叹气声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的三爷爷。茶杯被他随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却是浓重得快要溢出来了,他伸手揉了揉叶远的发顶。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

叶楷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虚弱,似乎平日里不显现的苍老在这时加倍凸显,整个人被午后明媚的阳光下衬得风烛残年。

“啊?忘了什么?”叶远没听清,开口问了声。却看到三爷爷又一次抿着唇,一言不发。叶远觉得自己问错话了,有些坐立不安地想要补救,却听到叶楷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如常,似乎这话已经在他的心中说过千千万万遍了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在五十年前吧,那时候我不过十八,还未曾及冠又不服管。娘亲去的早,便是庄里面的亲戚们轮着带我,虽然养尊处优的,但总像个浪荡子。不过十二岁就知了那些不太干净的风流之事,也总是学着那些儿十足凑热闹,留恋在美人怀温柔乡,狐朋狗友不少,也就爱和他们打赌。赌谁能先见到花魁,赌谁能钓上那姑娘,赌这赌那的。当时去他的那小茶铺,应该也是因为和谁打赌吧。”三爷爷说到这,眯着眼笑起来,“我那时候还没去过那么破的茶铺呢。”

叶远看看这里,问他:“比这里还破?”

“是啊,比这儿还破,那桌椅是破旧的老木头,左一凹右一凸的,坑坑洼洼,桌脚还有老鼠咬过的痕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啊,它就忍不住要‘吱呀——’一声,我真是害怕它下一秒就要塌了,一屁股就要落到地上去了。茶铺厘头坐着一群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儿,扯着嗓门在那里嚷嚷,端着茶杯像端着个酒碗一样牛饮,汗味道浓的直从屋子里面冲到屋外。我当时真受不了,就坐到屋外棚子里面最偏远的一个小角落里去了。外头棚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遮太阳的白布都在发黄,太阳光就从上头一个个破洞里面穿进来,直直照在他端来的茶杯上,差点把我照瞎了眼。

“他把那杯子端到我面前,我没挑剔那破的要死的茶杯,就先看到了他的手。真的不过就只一眼,视线就难从他手上移开了。”三爷爷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牛脾气,嘴角一勾,显得无比神气,“比你那秀坊的小姑娘的手美多了。”

叶远气呼呼地跺脚,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苦大仇深地皱着眉继续听。

“他的手啊,真是叫做冰肌玉骨,棱角分明,那圆润的指甲嵌在指尖,像是什么名贵的珠玉一样。我当时就在想,这么美的手,这人肯定是个美人。我就抬起头顺着他的手往上看,看到他苍白的皮肤,看到他苗疆人象征的银饰还有那深紫色的衣衫。再往上看去,是那精致的脸庞,柳叶弯眉的,看着我的那双黑色眸子含着春光。当时我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收回手的时候叮叮当当银饰碰撞的声音,我就想啊,可能我一辈子都要栽在里面了。”

“这么漂亮的苗疆姑娘来中原的破茶铺子做店小二?”叶远听着不太对劲开口问他。

三爷爷横他一眼,似乎不太满意叶远打断他,“谁和你说是姑娘家家了?”他没管叶远的目瞪口呆,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讲。

“我就去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来做些什么。他回我说他叫曲渡,从五圣教——也就是我们说的五毒教——来,来中原也不过是想见识见识罢了。这家店铺自然也不是他的,他不过是盘缠用完了,停下来在这小店赚点路费罢了。我朝他笑起来,就告诉他,‘我有不少闲钱,也想周游中原四处玩玩,唯独就是缺一样东西。’他看着我,非常认真地问我缺些什么,或许他能帮上我。我就干脆握住他的手,‘就缺一个像你这样的美人作伴了。’他也朝我笑起来,弯这眉眼的模样真真就像那天上仙子了。别人都说什么金屋藏娇,我倒是碰上个草屋藏仙了。

“阿渡笑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就告诉他我的确就是觊觎他的美色。之后他还在那破店做工的时候,我便天天去那破茶馆喝茶。那老板娘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了这事之后就让他再帮半个月的工就成,等那省亲去的小二回来了就允他走。我就跟着他一路游山玩水……”

叶远听到他这三爷爷如此浪荡肆意,羡慕地嘟囔声,“真好,没人管你。”

“是啊,没人管,有娘生,没爹养的。”叶楷笑了声,没和小儿计较什么,“我一路随着他从山庄附近去了秀坊,去了扬州,去了金水,去了巴陵。你见过油菜花吗?那种又小又嫩的黄花,明明那么微不足道,却在巴陵县的官道边连绵不绝,我和他下了马,野孩子似的在那花田里滚了两圈。”

 

叶楷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当时和曲渡在油菜花田里疯玩,一不小心招惹到了在黄花间飞舞寻蜜的蜜蜂。他被蜜蜂当做入侵者狠狠一口蜇在脸上,而天生驱虫的曲渡在一边坐着,盯着他肿起来的半张脸笑得前仰后合。等他笑完了,好歹长了点良心,往他伤口上抹了些五毒教特有的药液。曲渡给他上药的时候垂着眉眼,认真的模样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叶楷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薄唇,将那劳什子“慢慢追求,别吓跑美人”的攻略守则全都抛到天外忘的一干二净了。他凑过去轻轻地叼住日思夜想的唇瓣,又想起刚刚曲渡看着他笑的模样,有些恼怒地想要一口咬下去,又怕伤他,犹犹豫豫之间,这个吻变得像是调情一般的邀请了。他没想到曲渡没闪也没避,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末了还在他唇上啄了口。

“安慰安慰你。”阿渡说。

 

叶楷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端起放在一边的茶杯轻抿一口,淡淡的茶香在舌尖晕开。

就像他唇舌间的味道,他想。

“我们后来又去了丐帮总舵。不得不说,君山的桃花真是一绝,还有丐帮弟子烤的叫花鸡和他们酿的酒。若是你什么时候想要与你的秀坊小姐姐吐露情谊了,最好趁着哪天两个人单独喝酒的时候。”叶远瞧着叶楷眯着眼笑的模样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总是忍不住开口要问:“为什么要趁两个人喝酒的时候?”

“不用喝醉,晕乎乎的就行了,这时候不就能顺水推舟了吗。”叶楷摸着下巴给他指点迷津,叶远反应过来脸“腾”一下子红了,似乎是沉入了和他的小姐姐的奇怪幻想一般手足无措。叶楷笑眯眯地看着,突然想起来他以前好像也是这样。

 

他们坐在丐帮闹市的酒肆里,赏着随风飘摇的一路蜿蜒开到闹市的桃花,要了一壶最富盛名的猴儿酒。半壶猴儿酒喝的叶楷有些上头,他晕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的被酒染的双颊粉红曲渡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口。眼前的美人阿渡就眯着眼看着他笑,让叶楷在恍恍惚惚之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阿渡,为什么喜欢我?”叶楷趁着醉意问他。

“我还想先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曲渡眯着眼有些孩子气地嘟囔了声。

叶楷歪着头想:“一开始,是看你脸好看,后来觉得你性子好,再后来……觉得你什么都好。”

喝得孩子气的阿渡被哄的开心了似的,露出个傻傻的笑容乐呵着。叶楷身手戳他的酒窝:“你还没回答我呢。”

“唔,喜欢你的原因啊,就是因为喜欢你啊。”曲渡突然收起笑容,近乎虔诚地在叶楷的眉心烙下一个吻:“从在茶铺里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了。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的快活风流,喜欢你看着我。”

“我心悦你。”阿渡说。

 

叶楷收起思绪,抿着茶,眯着眼继续道:

“我和他顺着长江一路往上游去:白龙口,唐门,黑龙沼,无量山。也见了不少好东西,像什么驴打滚……”叶楷眼尖看到叶远咽了咽口水,“水晶包,三杯鸡,桂花酿,糖醋小排,虾饺,三鲜烧麦,阳春面,刀削面,哨子面,葱拌面,担担面,兰州拉面,油泼扯面,炒面片……”

叶楷的话音被叶远肚子里传来的“咕——”一声打断了,这个三爷爷一点没有长辈架子地大笑起来,气得叶远都快要跳起来去捶他了。叶楷见好就收,佯装正经轻咳一声。

他说起他念念不忘的枫华谷,“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景色,阿渡也没有。天空很蓝也很高,漫山漫川的红枫叶就随风飘扬,山谷中心有一小湖,清澈地把那些风景全都收到湖面上去,可美了。可惜流年不利,又是战乱,不然就带你去看看。”

 

他想起那时候他们在枫华谷中小湖的湖心小亭里,入目是漫山遍野的红,本来应该没有颜色的湖水也都被这些倒映出来的鲜红的枫叶染红了。他们脚下踩着的枯红的枫叶,四周是红如血染的枫叶。他一边惊叹着一边指着这连绵不绝的红问阿渡:“你知不知道枫华谷这一捧天地山川间除了枫叶,还有什么最红?”

曲渡看着他,轻笑道:“什么?”

他伸出手指点点曲渡的唇,“自然是阿渡美人的烈焰红唇了。”曲渡已经习惯了他满嘴的浪荡混话,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带,侧过脸来吻他。一吻终了,叶楷已经气喘吁吁了,他的阿渡却游刃有余地咬着他的耳朵:“三少爷,可还满意倌人献上的吻?”

 

叶楷慢悠悠地接着回忆着:“还有青岩万花谷里的花海,你认识的墨大夫就是从那里来的。当时他还在花海里面卖艺,美名其曰寻找灵感。不过他画的的确是好。我托他帮我做画,他那时也是个风流胚子,说阿渡人美,一文不收二话不说直接帮他画了。”叶楷似乎又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我的眼光能不好吗?”

叶远心里翻个白眼,心想自己今天取经取的差不多了,再问下去恐怕就是吃狗粮了。他站起身,想着过会儿怎么制造与小姐姐相遇的巧合。叶楷从回忆里回来,看他这副模样挥了挥手任由他走了,自己窝在竹编的老旧躺椅里享受着阳光瞌睡着。

半睡半醒间,他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说“不要离开我”,等他睁开眼,那声音又渐渐远去了。

他合上眼,心事重重间半睡半醒,又想起他和阿渡之后的事情,那些已经过去半百年岁的事情,那些怎么忘都忘不掉的事情。

 

当时叶楷的一个狐朋狗友听说了他到了成都,就约他出去,说在当地最大的酒楼见面,而曲渡又正好和他说有事,要出去一趟,他便应了邀约。到了那富丽堂皇的酒楼,进了单独包下的雅间,他看到他那朋友左拥右抱着两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放肆笑着叫他一起快活,而身边又有庸脂俗粉朝他缠过来。他一下子就失去兴致了,推脱说之后还有事情,抽身就想离去。他那朋友却说他不够意思,要罚酒三杯才肯让他走。无奈之下,三杯白酒只好下肚。好说歹说终于被放行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巧遇上刚刚回来的曲渡。他趁着醉意和朦胧的夜色凑过去想要讨个吻,却被阿渡黑着脸推开。

“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他顺着人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看到先前不知道是谁的胭脂口红在他晕晕乎乎之间抹在了他的素色白衣上,留了个扎眼的唇印。

“这……”

“这什么?”曲渡像是一个一点就要炸开的鞭炮,勾着嘴角面带讽刺地讥笑:“衣袖一飘就无意擦过了哪家小姑娘的红唇?还留个这么深的印子?”

叶楷刚刚应付完一个不再对路子的酒肉朋友的疲惫一下子涌上心头,那一点委屈被这一句话无限扩大,语气不受控制地刺了起来:“是啊,是啊,不仅是衣袖,那姑娘还要往这里留印子呢。”他指着自己的嘴唇,看见曲渡的眉皱得更深,忍不住后悔。可那点倔脾气上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小心我把你绑回去。”曲渡信以为真,那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牙缝。叶楷看的真切,怒极反笑,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种人。或许以前他是,可现在为了他,他把那些全部都改掉了。得到的后果呢?还是这般印象。

“然后?锁在屋子里,不许我出去,不许我见别人是吧?”叶楷冷笑一声,伤人的话语不经思考就出了口:“那我现在就走,以后再也不见你了。你以为我一辈子只看你一个人就够了?”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哀求。

“你以为你有那么重要?”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叶楷就后悔了,紧紧地抿着唇想要道歉,他想说他的阿渡对他真的有那么重要,一辈子只要有他一个就够了,他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改。可是年少气盛的自尊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梗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再说一句话。曲渡也一下子沉默下来了,好像有一盆冷水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

“好。”他的阿渡的声音都跟着一起颤抖着,带着一股隐晦的被抛弃的痛苦,“好,你走吧。”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这种话的阿渡。

“我先给你种个蛊。”阿渡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淡下来、平静下来了,他顿了顿,怕叶楷不愿意似的补了一句:“如果你没死,我就放你走。”

 

果然是这样。

 

他笑了声,“好啊。”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曲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精巧的小虫,放在他的手心。那只小虫咬破手心细腻的皮肤一下就钻了进去,沿着血管一路游动。叶楷瞬间只觉得心脏一阵钝痛,眼前止不住地泛黑、晕倒在地。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有个声音颤抖着向他祈求着:“不要离开我。”

他好像丢了什么。

 

叶楷醒了,茫然地环视了一圈。他在成都客栈的床上,可是曲渡不在他旁边。“阿渡。”他揉着眼睛,有些疲惫地坐在床边朝门外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是店小二,“客官,是叫小的有事吗?”

“啊,没事。你……听错了。”叶楷愣愣地回了声,走去推开木窗往外望了望,或许阿渡在院子里等他下去呢,他想。他往下看去——没有他的阿渡——反倒是听到了杜鹃凄厉的鸣叫。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如梦初醒。

他呆站在窗边,寒风灌进衣袍,惹得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他有些茫然无措地四下环视着,寻找着阿渡留下的气息。屋子里阿渡的行李都被带走了,一点碎屑也没留下,连空气里的那股茶香都散的一干二净了。叶楷收回视线,在桌沿上看到一张宣纸,像是新留下的。他迫不及待地拿来翻看,是被水化开、已经不甚清晰的一句赌气一般的“如君所愿”,而背面留了一个地名。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门又被人推开了。他把纸折好收进怀里,转身就看到他家小厮冬墨一脸欢脱样子的冲进来:“少爷!我想死你啦!”

“……”叶楷冷漠地躲过飞扑过来的人,深深叹了口气,连感伤都不让。

冬墨揉着撞到桌上的额头,带着泪目眼巴巴地看着他家三少爷。叶楷嫌弃地睨着他,“怎么突然来了?”

“老爷说要给少爷准备及冠典礼了,叫少爷回庄里。”冬墨继续保持着委屈的表情禀告公事。

叶楷屈指弹他额头,“知道了。不过我两年没见你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是吧?”

冬墨一听直觉形势不对,立马站的笔挺:“不是!”

叶楷懒得理这个活宝,摸了摸怀里的信,阿渡说不定还在气头上,不如等他及冠,他就去找阿渡。“那马车备好了吗?”

“啊?现在就走?”

“不然呢?”叶楷一挑眉。

“好。”冬墨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看他家少爷这样子拿起唯一一包行李便急急忙忙下去喊车夫了。

叶楷环视一圈干干净净的屋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窗外的那只杜鹃还在啼叫,不知疲惫似的。他下楼进了备好的马车里,冬墨坐在他旁边给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嘴里还是一个劲的唧唧歪歪,埋怨他之前怎么就这么走了,大哥有多担心他,老爷有多关心他云云。风景在马车车窗里一路倒退,熙熙攘攘的行人纷纷避让他们的车,远处青山巍峨,城墙渐近。叶楷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曲渡分开了,他沿着官道要一路回庄去了。

很快,会再见到的。

马蹄声清脆,过滤掉冬墨的絮絮叨叨后,就只剩下车夫偶尔的喝驾声和远方林中的鸟鸣。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叶楷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似乎很快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车夫!先停——”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拉车的骊马高声嘶鸣,受惊似的带着车子向后退去,叶楷一惊连忙低头在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冬墨一滚。一根箭矢带着破空声从远处急急射来,擦过他的头顶直直钉在马车上、入木三分。叶楷双目赤红,不明白会有什么人会要雇唐门的刺客来刺杀自己,他说到底不过就是山庄里的一颗软柿子罢了——那恐怕是有人要将他做突破口谋害山庄!

他带着已经傻掉的冬墨滚出马车,又是一根擦着脸庞钉在车门框上,他借着重剑的力站起身,用剑身挡住连射来的三根箭矢:“你快和我分开走!回成都去!”

冬墨愣了愣,努力用软掉的腿站起来,“那少爷……”

叶楷咬咬牙:“他们冲着山庄来,若是分开走,说不定还有人能报信。”

冬墨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可还是用力点点头,转身就跑。可叶楷的心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远处的弩箭重响一声,一把机关直接穿进冬墨的四肢躯干。他还没有来得及喊什么,一只飞镖从他没有防备的后心穿透。

可真舍得花钱啊……

叶楷感觉自己的热度再一点点顺着那个巨大的伤口一路流出去,带着他的回忆从他眼前流过,恍惚之间他想,或许他没有办法回去找他的阿渡了。那点回忆很快也流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在黑暗里,他听到了谁的声音。那人低唱着什么,轻轻留给他了一个吻——他骤然惊醒。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之前断掉的意识又重新连上。那两个唐门刺客似乎已经远去,只留下官道上的几具尸体。叶楷怔愣着不知前因后果,他……他应该是死了才对啊。

那梦里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清晰起来。

“浴火涅槃,刹那生灭。”那人在唱。

末了,他像是太息一般低吟道:“以我命,代君命。”

随着梦境中的浅唱渐渐淡去,叶楷才从恍惚之间醒来,而泪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染湿了衣袍。

 

他再也没有阿渡了。

 

垂垂老矣的叶楷从半睡半醒之间骤然惊醒,衣襟已经湿掉大半——又是这样,明明都已经过去半百年岁了——他苦笑一声,放下茶杯转身回屋。太阳已经落得剩下一点余晖照着这破旧茶棚。

 

那只杜鹃还在啼叫。

“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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